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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照相馆的爱与理想
2012-10-25发布
转载自:解放日报等综合


  马良,这位与童话《神笔马良》主人公同名的摄影师,有一个“观念摄影师”的奇怪头衔。他经常拍一些造型夸张场景奇特的照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在你平庸无奇的回忆里,做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

  2012年2月17日,马良带着他的团队,把一辆卡车改装成了“移动照相馆”,从上海出发,计划环绕中国35个城市。马良说,推出“移动照相馆”的初衷是为生活中认识不认识的人们拍照,展现每个平凡生命本应有的光芒。

用最绚烂的形式,让不完美的生活好一点

  2011年5月马良构思着要开一辆货车到城市各处,为当地的普通人免费拍老式照相馆才有的照片。经过8个多月的紧张准备,“移动照相馆”计划出炉了。2012年2月17日,进入不惑之年的马良与他的六人团队,开着一辆长4米宽2米的厢式黑色卡车,里面装满了稀奇古怪的各种拍摄道具:40多套巨幅布景,数十套戏剧感十足的衣服、动物头套、30余顶假发、40多个帽子头饰等,从上海出发,计划前往35个城市,每到一处,会在当地朋友提供的场所里搭建起一个临时的照相馆。这个场所可以是一辆古董公共汽车,是某个人家的后院,或者是美术馆的展览厅,一辆废弃的公交巨龙车上。想要马良操刀拍照的人们,可以通过新浪微博报名,而马良会从中选出有趣的人有故事的人去拍摄。

  如今,移动照相馆已走过32个城市,行程上万公里,参加拍摄者1500多人。

  用马良的话说,现实生活有太多颠沛流离,所以总希望那些小照片比现实稍微美好一些。

  大半年来的一路前行,即将结束。其间发生许许多多的故事,有关成长、有关理想、有关爱、有关憧憬……更让马良觉得,这才是艺术一项最重要的功能:展现每个平凡生命本有的光芒。

多好玩、多浪漫的事

  9月底,广州。移动照相馆第30站。

  马良将第一天拍摄场地,选在了一辆废弃的公交巨龙车上。

  这也是移动照相馆一路拍摄的原则之一,接受当地友人的推荐和帮助,尽可能就地取材,拍摄每座城市不同的侧影,比如内蒙古的帐篷,大理的小院,北京的教室,成都的市井生活……最终的原则,在马良看来,就是一个,好玩。

  广州的这片拍摄地,藏在一处现代创意园区的角落,打开黑色的卡车,几十个装满道具的塑料箱在地上排成两排,一旁两个架子被各种戏服挂得满满当当。

  很多人从附近的深圳、珠海、佛山等地赶来,恋人、家人、朋友,最多的是学生、刚工作的年轻人,不久就闹成一团,在衣服、道具中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到自己喜爱的角色服装或好玩的道具。还有年轻妈妈带着儿子,孩子有一套自己的超人服,妈妈也在建议下换上超人装,两人站在车厢里,超人妈妈提着好几个塑料袋,甚至还有盒月饼,仿佛刚采购回来,有了孩子的超人也不得不回归普通人的生活,现场氛围令人忍俊不禁。

  身材魁梧的马良坐在车上,一身黑色,光头厚唇,络腮胡须,下巴的胡子还编着小辫,右臂刺青,起初有些令人生畏,但他微笑着和人们打着招呼,言语温柔,与形象的反差着实巨大。有时他还得像那些老摄影师一样,拿着一只塑料玩具鸭子,突然用手一抓,“吱”一声惨叫,只为博得拍摄者片刻放松地一笑。接着轻点鼠标,快门喀嚓一声。

  从上午11点到晚上7点,马良坐在电脑前几乎一动不动,迎接着四面赶来的朋友。有三五好友一起穿起海魂衫,手里举着板砖寻找年轻时的影子;一个男孩子穿着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篮球红背心,牵着自己的女友,手里还抱着一只西瓜;一个女孩拿着一只硕大的风筝,忧郁地望向窗外;还有位高三的男孩,穿上一套海军服,抱着吉他,闭着眼唱歌,因为他说,自己这辈子可能最想却没法做的事,就是当一个海军……

  所有的一切,有些荒唐,有些娱乐,还有那么点关于理想和青春,而在马良的镜头下,戏剧性地与这辆废弃的巨龙车和谐地融在了一起,怪诞而唯美。

  马良自始至终坐在那里,和拍摄者一起笑着,甚至相机的镜头都不曾移动。从摄影的角度说,的确与传统的摄影师迥异。正像记者在现场所见,他将相机一直连接在一台笔记本电脑上,相机在拍摄时始终维持同一角度,相机快门、光圈、焦距等参数,都在电脑上调节,他最下功夫的,倒是之前的布景、灯光的设置和选择。现场的他更多是调动拍摄者,像一位导演,临时搭建的戏剧场景中,让人们演绎现实生活中那些未曾做过,或已流逝的,理想的“我”。然后,瞬间将风情定格。

  马良承认,他想在相片中营造的,正是出离一些现实生活,满足一些人们的想象、记忆与温情,而“照相馆里那种陌生人之间的即时情感交流,以及追求照片"完美"的严肃仪式感觉,更让人动容。更有意思的是,这些瞬间的定格,若大家都能好好保存,过50年再一起拿出来展览,看看那时的自己,那会是件多好玩、多浪漫的事”……


对生命幻灭的抵抗

  广州站的第二天。在广州郊区一家饰品城3楼的一间展厅,临时搭建起的照相馆,一幅鲜艳的红色前景帷幕,几乎成为某种标志。背景画高高地挂在墙上,仿佛共同框起了一座舞台。舞台上最显眼的,是一只仿真鹿,一个方头方脑,还会不断放歌摇头敲鼓的机器人,这些都是马良现成从饰品城的商家中借来的,两个有趣的道具一左一右,巧妙地安插在一片鲜花和绿色植物中,两位穿着欧洲宫廷服的女孩站在中间,顿时好像绿野仙踪中的场景,一堆原本平淡无奇的东西组合出的奇妙,着实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但这一切,对马良来说,却似早已有些习以为常。在他上海的工作室中,早先的作品里,这种古典仪式感与荒诞戏剧并置的景象,早已比比皆是。对于移动照相馆的雏形,马良在2011年的作品《我的照相馆》前言中说,这一切“是一个美工师最浪漫的职责所在,为了比不完美的生活仅仅好那么一丁点儿,值得用最绚烂的形式,穷尽所有力气”。

  再向前追溯,在成为摄影师前,马良拍过9年的广告片,断断续续追求过自己的电影梦,上海大学工艺美术系毕业,12岁时开始学习美术,小时还做过多年小演员。他出身于艺术家庭,父亲是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海港》的导演马科,母亲是《编辑部的故事》中“牛大姐”的扮演者童正维。

  “我从小在舞台上长大,我的童年永远框在舞台的帷幕中。”对于相片中的红色帷幕、暖色灯光等标志性符号,马良毫不隐晦自己的喜爱。当他将自己想做“移动照相馆”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顿时叫好鼓励:“这是你成为艺术家真正应该做的。这个方式很好,比我们这代人好。”马良说:“父亲不一定看得懂我的作品,我也无法像他们那一辈那样严肃地表达。我们这一代可能更习惯轻松一些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引发移动照相馆的更多因缘,也是出自马良从自我生活状态中的感受,客观与主观因素皆然,最初蹦出这个念头的原因,竟是因为他的工作室要拆迁。

  2011年初得知他所在的创意园要被拆除的消息,“我曾经的小学,小时的家,走过的路,有时回去甚至会怀疑记忆中的那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为什么我们必须习惯这种黄鹤一去不复返的生活……”

  马良决定在拆迁之前,将陪伴自己4年多的工作室改成照相馆,2011年3月完成了自己的系列摄影作品《我的照相馆》。这一系列作品风格与如今的拍摄感觉如出一辙,如同老照片一般浓墨重彩与庄重诙谐。“有人说,把照相馆开到我们那去吧,当时就想,要是没了工作室,我就到哪租个房子,开间照相馆,随后又想,中国那么多城市,为何不干脆把照相馆搬到车上,一路走,一路拍?”

  马良收藏的老照片中,也有一张启发了他。那是一张“一战”后的照片,是位欧洲乡村牧师把轿车车顶拆掉,放进一个木头盒子,改装成一间移动弥撒室,“这样他可以开着车把信仰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将信仰送到你的家门口。”马良被这感觉打动,也反思着自己的状态,窝在工作室象牙塔中的感觉更让人厌倦,“我希望可以深入到现实生活里,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艺术的快乐,不能让物质时代的无力感把我们消磨掉”,“想要用自己的创造力,为别人做些事情,让我的"艺术"变得有用一点,我希望把自己的创作力和热情,当作礼物送给喜欢我作品的朋友,也包括陌生人”。

  于是,在40岁这一年,马良决定上路,像一次冒险,一次修行,也像对青春的告别,以真诚的相片,温柔对待这个世界。十分浪漫。


过一种永远不会厌倦的生活

  移动照相馆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挺复杂。

  2011年5月,马良通过微博表达了想法,几天内被转发上千次,许多地方的人们都报以支持,希望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马良的朋友们也是如此。马良的好友党辉首先被这一计划打动,远在兰州的前助手嘉瑞,曾在电网工作,跟了马良好几年,听说了这一计划,也义无反顾加入进来。按他的话说,是为这个计划动心,也想从平淡的生活中跳出来,当做一次修行,一次思考自己人生的机会。马良的好友小方也是如此,他是上海广告圈内的精英,日复一日收入虽丰却愈感工作乏味生活迷茫,让他正希望能够有机会缓一缓心绪,整理自己未来的方向。与小方同在上海广告圈中的马良好友阿炜,加入了进来。马良在杭州的另一位前助手扎西听闻,也关掉了自己的咖啡馆,加入团队。在西安站拍摄时,原本作为志愿者来帮忙的大三学生小陈,本着想好好坚持做一件事的想法,也加入到队伍中。马良的小组最终确立。

  在最初计划中,马良预计全程需走55座城市,行程总计约2.8万公里。上路之前,马良和他的团队准备道具就忙了好几个月,40多套巨幅布景,用做道具的飞机、飞碟、摩托车、吉普车,还有一只兔子,都是马良一笔笔画出来,小小的一部货车里塞满了发电机、布景、睡袋、5套摄影灯具、2套数字摄影系统、医药箱、打印机、数十套服装和衣架。每到一地,打开厢门,每每都会引来一阵惊叹,怎么塞进这么多东西的。

  今年2月17日凌晨,马良发了一条微博:Gogogo(走了走了走了)。每个城市一天的拍摄时间,从早晨8点忙到晚上10点,虽然辛苦,但他们都在其中找到了无数感动与乐趣。

  这些乐趣与感动,贯穿于整个旅途中,具象为一个个细节。成都站的一对夫妻,丈夫是仿古家具设计师,妻子是银行职员,两人之前都是学设计的,一直梦想的就是能在小树林里有片自己的田地,过一种男耕女织自给自足般的生活。在照片里,两人站在一座小草房旁,一起骑上一柄扫把,一前一后,像要飞起来一般,飞向向往的生活。

  让马良印象较深的北京一位设计师,拿来一张四五岁时的照片,他坐在地上,抱着妈妈的大腿,而妈妈正往前走。这次,他和妻子一起来,想要重现照片里的场景,他说小时候妈妈是他的支柱,而现在太太是他生命的新支柱,他就坐在地上抱着妻子的大腿,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顽皮而真诚。

  在南通站,马良拍摄了一对学生情侣,两人都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坐在一张长条凳上,各自看书。他们是大学同学,但如今考上不同城市的研究生,即将分别,两人开始对这段感情有了担心。

  在合肥站,马良听说很多人小时候都玩过当地公园里的大象滑梯,他便特地赶制了一个大象滑梯道具。一对貌不惊人的夫妻来拍结婚十周年纪念照,丈夫穿着海魂衫,选了一把吉他,靠着大象随意地唱起了十几年前的老情歌,妻子则在一旁背着手风琴合着,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心顿时被撩拨感动。

  不经意间的相逢也是如此。在常州街头,马良他们遇到一位耍猴卖艺人,一位40多岁的庄稼汉。马良邀请他拍了张照片,他说农忙时他就是农民,小猴和他相依为命,他每天给猴子吃得很好,冬天才出门带小猴子到处逛,它赚钱养活他,这种相互依存,特别美好。

  让小方记忆深刻的,是在大理的日子,1000多元就能租个小院,生活平淡而闲适。在那里,他遇到了上海广告圈曾经的“一哥”许崧。曾经的风云人物,最终选择在大理定居,选择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他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也开始想:让人生真正开心的,除了物质还需要些什么。还有在锡林浩特的萨琪日夫妇,两人一是导演一是编剧,一直漂在北京为自己的一出话剧努力,拍照的时候,两人多年的心愿刚刚实现,话剧开始全国巡演,他们回到家乡,站在蒙古包外,平静而美好。


这一切,都让人不由陷入沉思。

  “我们每天都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普通人,在拍摄过程中,了解他们的爱与恨,苦与乐,了解他们真实的内心世界,这都让我感到特别幸福。”在移动照相馆的微博主页上,马良原本写了这样一句题记:陪我在一万杯红色甜酒里流亡吧,请陪我过一种永远不会厌倦的生活。他发现自己原本想把这种红色甜酒般的温暖幸福感带给路上的人们,后来反倒是自己收获了更多,小方们的感觉也类似,那些善意和真实的回馈,生活的各种心境,更令人动容。这样的行走,让人各有所得。

  还有最后约一个月时间,马良和他的移动照相馆即将完成全部旅程,回到上海。

  面对即将结束的旅程,马良并不讳言自己的少许厌倦。小方准备好好梳理一路所得,先将移动照相馆的纪录片做好,说不定还会开一家以此为主题的酒吧;嘉瑞想去开一家杂货店,真正卖杂货的那种,因为那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扎西想重新找个地方,再开一家自己的咖啡馆;小陈则要完成自己的学业,同时想想未来究竟做点什么真正有意义的事……

  对这一路,马良觉得只有一次就已足够,移动照相馆结束就是结束了。面对非议,他还是觉得,即使移动照相馆不一定是件伟大的事,至少它充满着善意。这不过是“我认真地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可以让世界感知善意和温暖的事情,为这个信仰,我们付出了时间和热情,当然还有钱。很多人不理解,我也无所谓,但被拍摄的1200人,你们应该爱我”,简单、直接,而真诚,“我从小学习绘画,只记得最初爱艺术是因为我觉得艺术是浪漫的,它的终极目的是安抚,是分享某种幸福感”。

  有人在留言本里说:“谢谢你们给我放肆的机会,生活本该如此多彩,圆梦无敌。”而马良被人引用最多的回复是,我愿意在你的回忆里,做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

  但在最后,他想了想,在记者的纸上,写下这样一句话:活在人间的烟火里,和所有有情有义的人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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