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着于自拍,她的所有艺术品都是自拍照。她变换服饰、妆容、表情,让自己以不同形象出现在同一系列甚至同一张照片中,通过这种方式探究内在与外表之间的暧昧关系。她就是日本女摄影家泽田知子。
泽田知子(Tomoko Sawada, 1977年4月25日—),1977年出生于兵库县神户市。初三那年,她受到美术老师的影响,对美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96年,高中毕业的泽田进入美术短大,随后考入成安造型大学写真专业。
在大学的摄影课上,老师布置了自拍的课题。泽田喜欢化妆、做发型,就变换了许多造型进行自拍。看到照片上自己美丽的样子,她很开心,但最初的喜悦很快退去,随即袭来的是忧郁——照片上的自己再美,现实中的自己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于是泽田不再自拍,可她又找不到其他拍摄主题,为此不胜烦脑。将泽田从迷茫中解救出来的,还是自拍。
那天,她徘徊在街头,寻找着毕业作品的主题。忽然,停车场旁的自助证件照机器映入眼帘,她突然灵光一现——就拍证件照吧!之前她一直试图拍摄美丽的自己,但就算自己觉得美,在其他人眼中也未必如此,人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它们因人而异、千差万别。既然如此,那就改变外表,把自己装扮成各种不同的人,并用同一种形式——证件照——来呈现,这样区别会更加明显。
打定主意后,泽田就把这个自助证件照机器变成了自己的工作室,并在旁边的卫生间换装。她以各式各样的服装、发型、妆容、表情塑造了400个完全不同的自己,然后拍摄下来,将这些照片编辑成作品集《ID400》,完成了毕业作品。2000年,泽田知子大学毕业,随后凭借《ID400》获得佳能写真新世纪优秀奖。
所谓证件照,就是用来证明人之存在的照片,换言之,不存在于世上的人如果被呈现在证件照上,那他就是存在的。这些照片上的人分明都是泽田知子,但看起来却像不同的人。本该证明身份的证件照实际上什么也证明不了。
证件照用人的外表来展现内在,泽田通过拍摄证件照来探讨内在与外表的关系。她没有设计戏剧性场景或是戏仿艺术名作,只是单纯地展现日常的装扮,这种简洁明了的“自我”的多样性令人惊叹。
大学毕业后的泽田迎来了第一波结婚潮,周围的女同学们纷纷开始相亲,为此需要拍摄相亲照片。相亲对象在见到姑娘之前,首先通过一张照片对姑娘的品行、性格进行判断,决定是否与她深入接触。泽田心想,如果自己以不同的造型拍摄相亲照片,岂不是能给对方留下截然不同的印象。于是她拍摄了《OMIAI♡》(相亲),并于2001年在东京、大阪举办个展。
《OMIAI♡》由30张相亲照片组成,她身着不同的服饰,调整面部角度,修整眉形,拍摄期间甚至减重20千克,借此展现出了不同的女性气质,有的可爱,有的优雅,有的干练。在摄影展上,人们即便知道照片上的都是同一个人,还是对“她们”给出了不同了评价:“这姑娘会是个好妻子”,“和她谈恋爱玩玩倒不错,但结婚就不行了”,“这女孩跟我儿子挺般配”,“她的性格肯定不好”……泽田还在摄影展上举行了投票活动,结果显示人们的喜好果然各不相同。
泽田的照片让我们不禁对相亲这一传统制度进行反思,仅凭一张照片和第一印象就做出人生中的重大决定,会不会太过草率?
在下一个系列《School Days》中,泽田拍摄的是毕业照,每个班级由大约40名女学生和一名女老师组成。与一般的毕业照不同,这些照片中的所有人都由泽田扮演,在《School Days》里,她扮演了410个不同的人。
照片中只有泽田一人,穿着相同的学生制服,但因为发型、妆容、神态各不相同,看上去就像一群人的合影。这组照片展现了女性身上蕴含的无限可能性。
作为自由摄影师,泽田的收入无法获得保障,她只好去派遣公司注册,每个月打点零工。以此为契机,她开始拍摄下一个摄影项目《Costume》。在这个系列中,她身着不同的职业装拍照。2004年,泽田凭借此系列获得了木村伊兵卫摄影奖。
在这个系列中,泽田变身为笑脸盈盈的老板娘、英姿飒爽的女警察、一本正经的传达室人员、忙忙碌碌的蔬菜店员工……人靠衣装,换一套服装就变一个身份。外表具有神奇的力量,与其被束缚,不如利用它,修饰外表并非一件没有内涵的事,打扮得体能让人更有精神,从而产生自信。《Costume》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待外在与内在的关系,外表不仅能展现人的精神风貌,反过来也能影响人的心理状态。
2004年5月,泽田知子获得纽约国际摄影中心(ICP)的无限摄影奖,她的作品走上国际舞台,并广获好评。
2007年,泽田被母校成安造型大学聘为客座教授。
除了自拍,泽田也开始尝试其他题材。在2012年的系列作品《sign》中,她用与拍摄证件照相同的形式拍摄了Heinz公司生产的番茄酱和芥末酱。
《sign》由112张照片组成,拍摄的都是番茄酱和芥末酱的瓶子,但商标上的文字各不相同——它们被翻译成了56个国家的语言。全世界的家庭都在食用Heinz公司生产的番茄酱和芥末酱,它们相当于餐桌的“脸”。这种对于波普艺术的尝试还可以继续延伸扩展,将商品重新制作蕴含着许多有趣的可能性。
在探讨人的外表与内在的关系这一主题上,泽田也往前更进了一步。在之前的作品中,服装在塑造身份上起到了重要作用,而在她2015年的作品《FICIAL SIGNATURE》中则完全剥离了服装,只剩下一张脸,更为抽象,也更逼近本质。
在《FICIAL SIGNATURE》中,泽田变身为300个东亚女子,不仅是日本人,还有中国人、韩国人。泽田通过这部作品探讨了超越国籍与人种的身份认同问题,如果仅凭一张脸,人是如何对另一个人做出判断的?泽田并没有给出答案,她只是将其展示在观者面前。
泽田知子以自己为模特,向人们展示了身份、种族、职业等各种标签在人的身上留下的印记,让人们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许许多多截然不同的人。内在与外表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泽田还未得出答案,她将继续探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