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伟棠身上有个有意思的事情,是他自己常常提到的,因为有个香港老爸,因此他成了香港回归后新移民政策的第一个获益者,他是港人内地所生子女的身份成为001号获准来港者,而他的弟弟妹妹则是002、003号。
到香港的时候,廖伟棠已经大学毕业,经过在香港艰苦的打拼之后,他在香港成了小有名气的诗人,到今天,他的身份已经非常多元,既是诗人,还是自由撰稿人,曾做过杂志主编,现在还兼职摄影师。最近在广州举办了他的个人摄影展,取名摄魂记。在诗人和摄影师之间,廖伟棠的诗人气质常常让人很容易辩认,却又渗透到他自己的骨髓里,他就像他诗歌里写的那样生活、摄影,他说如果不做摄影师或许他会考虑去做一个天文或考古学者。
黑光网:你期望什么样的人来看你的摄影展?
廖伟棠:我永远期待一些陌生的观众,超现实的,比如说一个进城的农夫、一个长居广州的老太太。
黑光网:你希望这些超现实的观众从你的作品中读到什么?
廖伟棠:我希望他们也能从这些异域的生活中读到同样感动他们的元素,那一定是超越地域和身份的局限、属于人性共有的元素。
黑光网:这次的影展为什么取名《摄魂记》?和《巴黎的游荡》相比,风格有变化吗?
廖伟棠:因为古老的传说中照相机是会摄取人的魂魄的,我希望我的照相机也在刹那摄取了一些神秘的魂魄,同时我自己的魂魄也被他们摄取去。上次《巴黎无题剧照2004-2009》的风格更强调戏剧性,这次比戏剧性多了许多暧昧和形式的实验。
黑光网:你喜欢胶片多一点还是数码多一点,为什么?是喜欢纪实性多一点还是更为自我的风格?
廖伟棠:还是喜欢胶片多一点,因为那种湿漉漉的黑白银盐效果,仿佛凝固了被摄一刻的温度和湿度,并且保存许久才能释放出来。我喜欢在纪实的基础上进行试验,探索观念的深度。
黑光网:拍照片会从别人的照片中汲取灵感吗?你的特色是什么?
廖伟棠:我最喜欢的是美国的罗伯特?弗兰克和日本的森山大道,我受他们很大启发和影响。我的特色是影像强烈然而充满诗的多义性,意义难以捉摸。
黑光网:但这样每个人都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解读,在乎负面的评论吗?
廖伟棠:当然不在乎,我的作品是OPEN的,越奇怪的解读我越感兴趣
黑光网:《摄魂记》是你两次去南欧的作品,有没有印象特别深的事情?
廖伟棠:有很多印象特别深的事,比如2004年在巴黎郊外遇见一个马戏团,竟然是我很喜欢的法国小说家热内年轻时混过的团;2009年在那不勒斯,随意而去的一个小岛,因为避雨而走进去的一家餐厅,竟然是电影《邮差》里的那家老酒馆。最喜欢意大利、佩鲁贾PERU-GIA小城。
黑光网:在那不勒斯遇到的那家餐厅,有发生什么动人的故事吗?现实生活中你是不是常常被类似这样的意外巧合所打动。
廖伟棠:动人的故事就是我在餐桌边一抬头看见一首诗,怎么这么面善?仔细一琢磨,那就是《邮差》里大诗人聂鲁达替邮差写的情诗啊。现实生活充满这样动人的巧合,而一个诗人要有足够的敏感去和它们相遇。现实生活中最令我感动的是:一个普通人陷入诗意、或者说走神的一刻,他从现实中出离,进入白日梦中。
黑光网: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专业的摄影师吗?
廖伟棠:理论上我是一个专业摄影师,因为我大半靠摄影为生。专业和业余的区别在于:前者可能要求你投入一生的精力,但我主要的经历还是投入写作中了,从这个意义来说,我又是一个业余摄影师。
黑光网:你的照片现在会出售吗?能否透露一下价格?
廖伟棠:画廊里展出的都会出售,一般是1000-3000元一张,视乎制作工艺的不同。
黑光网:诗人与摄影家有什么样的内在联结?
廖伟棠:摄影是我通过发现世界深层隐喻来摸索自己灵魂的其中一个手段。当然,最低限度,它保存了记忆,也创造性地篡改了记忆。写诗更复杂一些,它涉及的可能是全人类灵魂的积淀,文字的重负更大,也因此更有挑战性。
黑光网:北京在你的印象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
廖伟棠:2001年初到2005年秋我在北京,学习、写作、恋爱、喝酒。北京是最自由也是最拘束的城市,是最波希米亚也是最功利的城市。
黑光网:如何理解最自由也最拘束呢?
廖伟棠:如果你比较过**前七八年和**前后的北京,你就明白了。
黑光网:香港呢?
廖伟棠:我基本上是以香港为基地,每个月都出去游荡。香港是一个杂糅中保持着强烈本土感的城市,这固然有他的局限,但更是他在摩登时代中难能可贵的地方。这种本土感体现在,一代又一代创作者和年轻人对自己城市之根的认同,对旧世界的珍惜。
黑光网:为什么在慨叹“在香港当个诗人,有多难”?如果要你选择一个最适合写诗的城市,你会选择哪里?
廖伟棠:我的意思是并不难,那句话倾向于是一句反问句,困难只是物质上的条件,但诗人是最具超越性的。最适合写诗的城市,我仍会选择香港。
黑光网:你曾经说香港“没有一点GDP增长和你的诗有关”,你觉得诗歌是更属于私人感受,还是希望能够带来社会影响?
廖伟棠:诗由个人感受而来,但个人毕竟是社会中的个人,所以一首负责任的诗不可避免的反馈影响与社会。而社会又是又无数个人组成,每个私人感受最终都汇至社会的精神气质。
黑光网:现代社会里,你觉得诗歌的意义是什么?
廖伟棠:正如我说过的:诗歌一点点地塑造我们的语言面貌、保存语言中的传统又开变出新的传统,而语言是一个民族得以安身立命的基础,是记忆的凝聚,诗歌为你说出灵魂最深处的无以名状之痛苦、之幸福,这一切都在为你完善你的灵魂——假如你还相信灵魂的话。当你的脚步过于匆忙的时候,我代替你慢下来,我代替你记得,我代替你幻想——直至你也学会记忆和幻想的艺术。
廖伟棠
1975年出生于广东,后移居香港。曾任《广东商报》和《音乐天堂》的主编。现代派诗人。香港作家、诗人、摄影师、自由撰稿人。曾任书店店长及杂志编辑。现旅居北京。
籍贯:广东珠海 内地出生。
1991年开始诗歌写作,其后涉猎散文、小说、戏剧、评论等范畴。曾获香港青年文学奖诗组及散文组冠军,香港中文文学奖散文组冠军、诗组及小说组季军,台湾中国时报文学奖诗组首奖,联合报文学奖诗组大奖,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及马来西亚花踪世界华文小说奖;世界华文小说奖佳作奖。
曾出版诗集有《永夜》﹑《随著鱼们下沈》﹑《花园的角落,或角落的花园》、《手风琴里的浪游》、《波希米亚行路谣》、《苦天使》、《少年游》,小说集《十八条小巷的战争游戏》,摄电视系列剧《孤独的中国》、《我属猫》、《巴黎无题剧照》,批评合集《波希米亚中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