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在庐山,1961年。 / 本文图片由吕厚民提供
毛泽东和两个女儿、侄子,在北戴河浴场,1955年
毛泽东在庐山人工湖游泳,1961年
毛泽东与次子毛岸青(左一),儿媳邵华(右二)、张少林(左二)、大儿媳刘松林(左四)、杨茂之(右一)在一起,1962年
9月9日是毛泽东的忌日。8月底,在位于广州市东湖路的嘉德文化中心的展厅内,一个名为《领袖与人民》的摄影展览对外开放,其中“领袖”部分的展出照片都出自吕厚民之手。
记者在展厅内见到了这位当年被毛泽东誉为“短小精干”的随身摄影师吕厚民,已过耄耋之年的他谈起那段岁月时依旧神采奕奕。上世纪50年代,20出头的吕厚民被调往中南海从事摄影工作,60年代开始专职在毛泽东身边做摄影记者,前前后后在主席身边拍了12年照片。在他递给时代周报记者的名片背面,醒目地印着毛泽东的题字—“吕厚民同志毛泽东一九五七年十二月七日”。
吕厚民带着时代周报记者一幅幅地浏览他当年拍摄下的珍贵照片,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毛泽东的生活照。在《毛泽东同女儿李讷在中南海散步,1951年》中,毛泽东牵着女儿的手迈步在中南海的土路上,面对镜头,身边的工作人员自觉走到两边。在毛泽东父女俩身后,我们能够看到一些挽着裤筒、戴着陕北农民头巾的群众。吕厚民向时代周报记者介绍:“这些是在中南海里劳动的工人,这些老百姓都知道毛泽东,因为他常在里面散步。”
“在我小学没毕业的一个大冬天的周日,父亲带我们几个孩子一起到南海的溜冰场去滑冰。一到那儿,我们就急急忙忙地换好父亲让人给买的崭新的冰鞋。父亲穿着大衣站在一旁,点上烟看着我们,似乎在说:‘孩子们练去吧,试试你们的身手。’这是李敏在《我的童年与领袖父亲》一书中的描写。吕厚民则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个毛泽东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刻。在《毛泽东和女儿李敏等在中南海滑冰场上,1953年》中,毛泽东站在冰面上,处于画面最左侧,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儿穿溜冰鞋。毛泽东这副神态同样出现在《毛泽东和两个女儿、侄子在北戴河浴场,1955年》上,画面中毛泽东穿着泳裤,扭头看着同样席地坐在沙滩上的侄儿。在《毛泽东与孩子们在北京安定门外小憩,1953年》中,毛泽东夹着卷烟,同样随便地坐在草地上,表情惬意。吕厚民指着这张照片对时代周报记者说:“这个在郊区,(毛泽东)坐在草地上,他出去也没带个凳子什么的,就席地而坐,休息。”
除了抓拍外,毛泽东留下的一些经典照片也有“摆拍”的。吕厚民对时代周报记者说:“我在主席身边工作这么长时间,就希望每次出去能多拍几张,甚至动员主席,让他多出来散散步,实际上给我制造多拍照片的机会。”
这其中最成功的一次机会,造就了《毛主席打乒乓球》的经典照片。那是毛泽东去上海视察工作时,吕厚民和毛泽东的保健医生共同“策划”的结果,他们让毛泽东散步回来时不走原来的门,在经过健身房内的乒乓球台时邀请主席打上几拍。主席在扣杀了第一球后等待对方发球的瞬间被定格,之后进入了千家万户,也造成了全国人民关于“毛主席喜爱打乒乓球”的印象。“也不能说摆拍,就说引导一下。引导一下他打两个球,给我们创造一下机会。”吕厚民对时代周报记者说。
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毛泽东的生活影像只有少部分有选择地通过报刊杂志对外发表,大部分随身记者们拍摄的底片都第一时间进入了档案室。“当时马上做了资料保存的。”吕厚民说。几十年过去了,这些留档的照片得以逐渐地展现在世人眼前,和当年那些经过修改而流传的“经典照片”相比,这些毛泽东的生活影像更加生动,也更加客观。
毛泽东与孩子们在北京安定门外小憩,1953年
毛泽东在北京郊区,1951年
主席任你发挥
时代周报:在这次《领袖与人民》的展览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些毛泽东办公时的照片,也看到了许多毛泽东跟家人在一起的生活照。拍摄生活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需要介入被拍摄者的部分生活。主席的这些生活照的拍摄过程和工作照有什么不同吗?
吕厚民:工作照指他办公、开会,接见客人、外宾啊,这属于工作方面。这个都是很多人在现场的,我跟着他活动的规律现场去抓拍,主要是表现主席和客人、主席和会议代表之间的关系啊、神态啊,特别注意主席这个神态面貌的表现。生活方面,因为我在这环境工作嘛(指中南海)
,他有什么活动我们马上就知道了,身边的同志有时候和我们讲一下主席出去散步啦,那我们就过去拍照。
时代周报:这就是告诉你可以过去拍照了?
吕厚民:也不是他们指挥我,只是有信息告诉我。就是有机会去给领导拍照片,记录他日常的生活,很自然的一面。不然的话就总是毛主席出来开会、作报告、接见外宾,很正式的。其实主席也是人,他也要生活,家庭、孩子也在一起。这里面有一些和孩子出去散步的照片,我们知道他出去散步就跟过去,或者赶上去跟主席见见面、握握手,他也不管,“哎呀,不要拍照啊”,他从来不说,不管。因为我前后待的时间比较长,我就感觉主席是个领袖,又是身边一个长者,比较和蔼可亲的。
时代周报:对于拍照,主席一贯的态度是什么?
吕厚民:其实主席从来不会说“哎呀,不是拍过了吗,怎么还要拍啊”、“不要拍了”之类的。没有说过。他从来不干预你,没有干预就是说非常支持身边的记者啊,包括我们常年跟在身边和他接触,他都很配合。任你现场去发挥,从来没管过。
时代周报:从你的角度来回忆的话,主席是喜欢拍照的人吗?
吕厚民:应该是不反对,也不主动提出。听其自然,反正我们和主席都非常熟悉了,有时候一块出去散散步,有时候我说:主席,和你一块照个相。他扶着我肩膀,叫旁边的人帮忙给我们照相。
时代周报:你和毛主席的合影有五张。
吕厚民:对。他都不拒绝。说什么怎么还照啊,这些都没有。身边的搞摄影的人是有这个条件,有这个机会。当然身边的一些人包括警卫员,也跟着一块跑、一块散步,也有的,很多的。但是他们有时候看我们照相,他们就躲一躲啊,(拍出的照片)以为是主席一个人在散步。
时代周报:你拍照时,他们都会下意识地往旁边去,尽量留主席在镜头当中。
吕厚民:对。也应该是有这个意识,突出一下主席。
拍照的目的是为了积累资料
时代周报:当时你为主席拍照的工作目的是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你拍摄的毛主席打乒乓球、看报纸等照片悬挂在全国千家万户中,形成了中国人根深蒂固的主席形象,这是历史的选择还是当时你拍照的目的之一?
吕厚民:我们当时给领导拍照就是为了积累资料。为党和国家积累一些第一代领导人生活、工作的情况,作为历史存档。但是后来逐渐有些报刊、杂志用来宣传一下,但是都是好的。群众都非常喜欢,特别是第一代领导人生活方面的这些照片。
时代周报:你拍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照片会进入到千家万户,对吗?
吕厚民:开始还没意识到这些,主要是为了档案,作为历史资料。但是越来越多的群众喜欢。主席到外地视察工作,普通老百姓看到了都热烈地在旁边欢呼啊、观赏啊,围着主席,水泄不通的。说明人民群众非常热爱我们领导人。这种场面是非常值得记录的。领袖和群众之间的关系应该说是非常融洽、非常密切的。
时代周报:这次展览中的很多主席的生活照尽管不是第一次亮相,但依旧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例如主席在沙滩或是游泳之后的照片,还有他休息的时候席地而坐的照片。对你来说,主席一方面是领袖、是伟人,另外一方面,好像你又有意识去把他还原成一个普通人,在你拍摄的时候有这种意识吗?
吕厚民:我也非常喜欢这些领导人接触群众的,和群众在一起的场面。而不是总拍一个人。
时代周报:这是你自己的一个选择,是吗?
吕厚民:对。他和群众、各个方面的人、各个**的人接触,我想对我们搞摄影的人,这是非常值得欣慰的。就是他接触的层面越广,我们拍的照片就越丰富,更生动一些,很多群众、朋友都喜欢看这样一些照片。
剪裁照片是很正常的
时代周报:你给主席拍照一共有多长时间?
吕厚民:先后加在一起有12年。
时代周报: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你大多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主席拍照的?
吕厚民:其实拿着照相机,对我来讲,就是喜欢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主席。拍摄他不一样的表情,在不同环境、不同背景下表现我们第一代领袖人物,有机会就争取多拍一些。这些照片都可以选择,不一样的东西都作为史料保存下来。现在的一些底片都在国家档案馆,从我个人来讲,手里一张都没有,没有保存一张主席的底片。
时代周报:在你拍的那么多主席的照片里,现在被大家看到的,占你当年拍摄过的比例大概是多少?
吕厚民:现在没有统计过。以前到现在拍了多少张也没有统计过。
时代周报:有没有你给主席拍的照片,你觉得很好的,但是现在大家还看不到的?
吕厚民:现在看不到的……应该在我编的画册里面有很多部分都体现过了。我想大家都喜欢看些新的,或者没见到的一些照片。这个陆陆续续,最近几年也有一些吧。
时代周报:有些毛主席的照片的底片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展览时的照片是有一些区别的。比如你拍摄的那张《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后院广场
1963年》,其实当时拍摄的时候,刘少奇是走在毛主席后面的。但现在展览的时候,画面最前方只有毛主席一个人。
吕厚民:那是剪裁了别人的,要不剪裁的话后面还会有别人。
时代周报:当时你看到报刊登出来的照片和你当时拍摄的境况不一样的时候,也觉得这是比较正常的现象吗?
吕厚民:剪裁照片,这个是很正常的。
时代周报:现在我们看到的《领袖与人民》的展览中,你的作品里除了《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后院广场,1963年》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照片遭遇了被修改底片的命运?
吕厚民:这个都没做修改。那个是使用之后,后来报刊把它稍微修改了一下。
时代周报:生活照方面有过修改吗?
吕厚民:没做过修改。都不需要。
时代周报:下次展览你希不希望那张照片是按照你当时拍摄的底片来展出?
吕厚民:这个不一定。因为当时很多需要剪裁的就剪裁一下,人员就更集中。其实那张照片更开阔一些也没问题。
照片背后的故事
时代周报:你拍摄《毛泽东在庐山,1961年》的时候,是毛泽东政治生涯中很重要的一个时刻。我们的一贯印象是主席在思考时不太喜欢警卫员跟得太近,你是怎么拍到主席在庐山的一系列照片的?
吕厚民:也很自然的。他坐在石头凳子上,我就拍他和秘书谈话。因为我在前面拿照相机很长时间,实际上那个秘书觉得该谈的都谈了,就让主席在那坐一下,休息一下。我在那照,他就稍微回避一下。
时代周报:当时主席和秘书谈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他们并不在意你在身边。
吕厚民:对。
时代周报:当时有没有哪些场合是你不能够拍的,比如说一些非常重要的会议?
吕厚民:我们能够参加的会议,能够去拍的我们都拍了。
时代周报:那当时你需要先问一下能不能够拍吗?
吕厚民:一般来讲是没问题。我们的工作本身就是警卫局摄影科的。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去给这些领导人拍照,去拍他们的会议啊、生活啊。
时代周报:你拍摄了一张主席的“全家福”,其中有他的儿子、儿媳妇。像这样一种团圆的景象,在毛泽东的生活中出现的频率是怎么样的?
吕厚民:比较少。包括他日常的吃早饭,他自己一个人在吃,并不是每顿饭都和家人一块吃。
时代周报:你还有一张照片这次没有展出。是一个志愿军女战士拥抱毛主席的,这张照片当时是比较特殊的。
吕厚民:那张照片也是突然发生时拍的。一个志愿军女战士,本来是给主席献花的,没想到她献花完了上去拥抱毛泽东。我想主席当时也没想到,所以感觉很突然,我们在现场给他拍到这张了。我想这就很不容易了。
时代周报:感觉上那张照片中主席的表情是很复杂的。
吕厚民:应该是,这个,本身因为他儿子在朝鲜战场牺牲了,再一个就是志愿军战士来向他献花,据大家后来分析,主席可能心里比较复杂,这个只能是这样想象了。
时代周报: 《毛泽东与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这张也很耐人寻味。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吕厚民:这张是出席一个晚会时拍的。当时主席见了一次这个末代皇帝,但是后来我到档案馆去找,怎么也找不到了,也不知道当时正式接见的时候底片到哪儿去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后来发现,在一个大会议的会场休息室,溥仪在主席准备走之前和主席站到一块谈话,我就拍了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