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丑
80 末生人,天蝎座。作品入选第五届三影堂摄影奖展览。
她叫阿丑,却是个好看的姑娘。
豆瓣友人说:“别拍照了,去当模特吧。”阿丑却只爱当自己的模特,不喜任人鱼肉。
怕见面会羞涩,阿丑选了 QQ 打字的方式接受采访,怕羞的阿丑却是个玩火的姑娘:“有种毁灭的冲动,特想破坏点什么。”
她的作品不可捉摸,像是与真实的世界之间隔着一道围墙。透过那些时而炽烈决绝,时而湿润暧昧的画面,我们仿佛看到在她体内那一大块阴霾的遮蔽下,若干种背道而驰的能量正猛烈冲撞着墙壁,没留神,撞个头破血流。
幸运的是,她拿起了相机。一场“自我救赎的游戏”开始了。
我喜欢危险的事
记者:你有一组在头发上点火的照片,很多朋友问你是后期还是借位,你说是真烧。为什么要真烧?
颜子丑:当时我做了一个梦,梦境里起了很大的火,我被困住了,特别害怕,醒来以后我就想着尝试一下这种真实的火烧的感觉。既然要拍,当然要真的了——树枝是为了助燃,插上以后感觉自己特落魄,似乎还挺贴切的;胸口也被头发燃烧的坠物烫伤了,现在也消不下去——我特别害怕的东西就是虚假和谎言,所以不会做假。
记者:真实的火烧的感觉如何?
颜子丑:一种你没有办法掌控的感觉,挺刺激的。
记者:这组照片是自拍吗?
颜子丑:自拍的,尼康 D60,用了个快门器。我很害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给我拍照,被拍又是个你没办法掌控的事,会不安心,有种任人鱼肉的感觉。我跟很多摄影师聊天,他们都不喜欢被拍,俗称“镜头恐惧症”。
记者:还有另一张照片,手上提着一个燃烧的物体,这又是在烧什么?
颜子丑:我的一个假发。
记者:为什么总烧头发?
颜子丑:也不是特定在头发。就是有种毁灭的冲动,特想破坏点什么。
记者:有人说看你的照片,很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你会用一些危险的事情去找存在感么?
颜子丑:我喜欢做点危险的事儿,但不是为了找存在感吧。就是喜欢,想去做,特神经质的一股力量。
记者:你好像很喜欢水啊、火啊这样活生生的物体。
颜子丑:是的,你发现了。水和火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元素,也是一对矛盾体。
记者:好像都挺难控制的。
颜子丑:所以好玩。
记者:你拍的水很有动感。
颜子丑:嗯,我老想着节奏感。
记者:把照片和节奏感放在一起,好像一种通感。你会觉得它是一种音乐吗?
颜子丑:没有,虽然节奏感是音乐里的词,但是照片还是个独立存在的个体。只不过我觉得照片也是活的,有感情,就有起伏,有节奏——这大概这是荣荣老师说我照片“活泼灵动”的原因吧。当时我一愣,我觉得我很忧郁啊,怎么就活泼了(笑)。活泼应该是泛指的,就是那种很自由,没有拘束,天马行空的感觉。
(图注:第五届三影堂摄影奖入围作品)
醒来 或者灰飞烟灭
记者:之前报道三影堂摄影奖时,跟策展人毛卫东谈到“女性视角”,他特别提到你的作品。你会去考虑“女性视角”的概念吗?
颜子丑:嗯,我不否认这个。照片呈现出来以后众说纷纭,我很少去想这些,更多的就在想怎么拍。
记者:你至今听过最入心的评价是什么?
颜子丑:应该是“纯粹”。一个摄影师朋友跟我说,特别是之前的一些照片,特别纯粹。
记者:纯粹的意思是……只拍,不考虑构图、意义、好看不好看之类的吗?
颜子丑:嗯,这是一部分,更多的应该是当下的情绪,特别直白的输出,由内而发,不加掩饰——那应该是一种特别打动人的东西。但是这一年我处在一个挺挣扎的时期,想的东西更多了,转变还是很大的,思维上的,拍摄上的。我会自己强加给自己压力,去想:摄影到底是什么?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记者:那如果现在问你摄影到底是什么,你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会怎么回答?
颜子丑:前几天你说采访的事儿,我也特意理了理自己。之前看《美国怪谭》第三季,里面为了验证谁是**女巫,要进行七项测试,其中一项是“灵魂出窍”——穿越进入往生的世界。这个时候你会进入一个所谓的地狱,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会在这里一遍一遍地上演,如果无法在日出之前让自己醒来,你就将灰飞烟灭。
我的摄影大概也是这样,不时地就会进入一种巨大的阴霾当中,但又要及时地抽离出来,不停地进入,不停地走出,周而复始的,没有尽头的。
我一直觉得,摄影是一场关于自我救赎的游戏。“自我救赎”说起来是个特别沉重的事情,但它确确实实存在着,压迫着我,无法回避,但归根结底,它始终是游戏;“游戏”,一个很玩味儿的词,但是每一场游戏都有它的规则,你可以无视,也可以按部就班。我正在寻找一种特别自由的方式去做这件事,它甚至不是一件事,只是一股与你形影不离的气息。
记者:你好像经历着旁人难以理解的痛苦。你自己也只知道需要被解救,但“从什么中救出来”却很模糊。
颜子丑:嗯,很难去描述的东西,很模糊。这也是我一直想要去寻找的这么一个东西,也许根本不存在。
记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拿起相机的?
颜子丑:应该是大三才开始的,以前学画画。最早在家里发现一台老式的海鸥,随便按,后来买了一台小数码。现在最喜欢的是巧思,还有一些 135 的小相机,方便随身带。645 和 67 的画幅我也拍,大一些的画幅也喜欢——不能局限住自己嘛,正儿八经拍其实也才三年不到,我的摄影之路才刚开始呢。
记者:从什么时候发现原来摄影可以解救你?
颜子丑:毕业以后的事情了吧,前两年。之前就是很机械地去拍,毕业以后,一下被扔到了社会上,一种特别无助的感觉出现了,那时候整个情绪就特别压抑。后来一回头看,发现自己变了,变得更真实了,更自我了,然后一想,这也许就是我要的。
慢慢地接触的东西多了,思路会开阔些,发现“原来事情也可以这样”。但无论外界的影响多大,最终还是要找到自己,对我来说这是最最重要的事了吧。
一种精神自慰
记者:你的一些作品会表现人的身体,包括一些大尺度的。
颜子丑:我很喜欢拍人,人很有意思,很复杂,有欲望,有情绪,又充满神秘感。大尺度应该是我喜欢蹂躏别人(笑)。
记者:蹂躏?拍的时候会强迫对方吗?
颜子丑:不是,都是自愿的。我说的蹂躏是一种掌控,拍别人其实也是拍自己,你会把想象中和被压抑的东西——包括性欲、情绪等等——都释放出来,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释放。
记者:你的意思是,用影像表现出来的时候,仿佛自己满足了一样?
颜子丑:对,就是这样,一种精神自慰。
记者:看到你有一张照片,“如果我的房子着火”,许多采访会问这个问题,探讨对一个人来说“什么东西最重要”。你照片里的东西大部分都与尼泊尔、西藏这些地方有渊源,你会觉得自己属于那里么?
颜子丑:拍这个的时候,我刚刚去了尼泊尔,确实是比较重要的一段旅程。但是,我不会属于任何地方,我一直觉得我特别流浪——被迫流浪——这种被迫是精神上的,因为我始终找不到现实生活里的存在感,呆在哪里好像都是一样的。
图注:如果我的房子着火
给颜子丑看这张图时,她笑了,说这是好几年前拍的了,现在看看,有些还是很重要:
1. 册子。去尼泊尔旅行时一眼就看上了,图腾是日月合一的佛眼,后来成了我的纹身,像信念一样的支撑。
2. 相机和胶卷。随身必带的东西。
3. 酒。我平时喜欢喝点酒,嘻嘻。
4. 手表。时间。
5. 茶叶盒。佛陀之眼的图案,一个朋友的纹身。
6.《西藏生死书》。一本到现在都没有看完的书,也许人生走完的时候才会看完吧。
7. 金刚结。最好的朋友相送,像护身符一样。
8. 布鞋。我常常走路,需要一双舒服的鞋子。
记者:那你去过最重要的地方是?
颜子丑:最重要的地方……我自己的心——可以这么说吗?(笑)
记者:可以吧。你好像有一种“世界很小,我很大”的感觉。
颜子丑:正是如此,世界都在心里了,我就特别大了。这是不是有点儿傲娇了的感觉?(笑)
【记者手记】
在一些人眼里,阿丑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的摄影不在技术、思维层面,也不以之为与世界交流的工具,而是水火交煎的欲望最直白地喷发,而这种喷发,正是她迫在眉睫的需要,就像婴儿的啼哭——朋友所说的“纯粹”大抵如此。
然而阿丑的珍贵之处并不止于此,她是“另一个世界里”会琢磨自己的人。她会觉知到那些难以名状的欲望,找到最恰当的词汇为之命名,“节奏感”、“蹂躏”、“破坏欲”、“精神自慰”……她用最少的字征服了我,像个诗人——就喜欢跟天蝎座聊天儿。
不要担心她的“纯粹”随着觉知而逝去,觉知会度化出新的纯粹。更重要的是,在度化的过程中,她体内的那些能量可以不再那么横冲直撞,在这个残酷而真实的世界里,她能够好过一点。